竹雉

鸽子王

(一)城市套路深,我要回农村

我,陈鄂,一个小混混。

上天给了我一张青葱乖巧的脸,可无奈实在不是学习那块料,上小学背不过九九乘法表,上初中看不懂元素周期表,上高中……笑死了,连技校都考不上。

你要问我会点儿什么,可能受爷爷影响就会对个对子:西塞山前白鹭飞,我对,东岸河边乌龟爬。

我这么笨,家里也没有钱。我妈跟人跑了。整个陈家唯一活着的男丁我爸被我气得半死不活,上月终于呜呼一声驾鹤西去也。

也是苦了他老人家了,摊上我这个儿子。

我爷爷说我是幸运的,生在这种穷得要死的家庭,饿着肚子也能长这么壮实,啥病也没有,实在是老天开眼。

我想说,如果我幸运,那怎么还会生在这么贫困的家庭呢?

当然,这句话我并不敢说出来,因为那时候他就要死了。爷爷握着我的手,老泪横流,执着的眼神就像个孩子。

他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。说完就没了气。

我想了想,我不是幸运,不过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我不是斯人,也不用受那一堆磨难了。

我连受磨难都不配。我来到这世界上唯一的目的,或许就是亲手给陈家送了全家人的葬。

把我爸送走后,帮派老大黑哥找到我,对我说:“鄂子啊,我可怜你,陈家就只剩下你一根独苗苗了。”

我瞅他:“怎么了?有屁快放。”

黑哥搓了搓手:“正好我早年认得一个弟兄在城里,有个活儿找人干,你去不?”

“给钱不?”

“给。”

“那成。”

全家都死光了,我不答应,还能去哪儿呢?


城里真大。

我下了火车,面对四通八达七扭白拐的马路,彻底傻了眼。

“老人家,你知道小龙宾馆在哪里吗?”我瞅着一个下棋的老大爷问道。

老大爷摇着蒲扇:“啊?”

我又大声说了一遍,几乎是用吼的。

老大爷这次听清了,晃晃脑袋说:“小伙子你这个声音可大咧!”接着给我指路。

我道了谢,接着往前走。

刚走了几步,就听到那个老大爷叫我:“哎!小伙子!回来下。”

我有些莫名其妙,但还是转身回去,站到了老大爷面前。老大爷却摸着胡须,没说话,就用一双死鱼眼瞪我。

就这样瞪了有两三分钟,正当我思考要不要打电话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的时候,老大爷终于开口了。

“我看你面相,你今天有血光之灾哦。”老大爷慢悠悠道,“要买符吗?五百元一张。”

我:“……”

“唉,还是算了。这命格,留不住财。”老大爷叹了口气,“我送你一张吧。”

说完,他掏出一张黄色符纸,不管不顾的塞进我的兜里,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意示我可以走了。

我犹豫了一下,爷爷说这种鬼神这种东西,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。既然人家都放到我的兜里了,不要白不要。

我认真的看了一眼那位老大爷,接着上路了。

头一次走在这种柏油马路上,我还是颇有点手无足措的。

这是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。我觉得我也跟路边的野狗无异了,一样的破破烂烂,一样的无家可归。像被命运抛弃的烂草,只能孤独地羡慕着。

一个女的化着很浓的妆,正站在路边对着手机说话。但我注意到她其实是因为她旁边那个小吃摊,铁板鱿鱼的气味香飘十里,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魅力。

我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。

我一下子觉得我活了十八年吃的都是草。

涉世未深的我,就呆呆的站在路中央思考了起来。

兜里只有五百块钱了。我全部家当。

十八年,我从来没在吃上有过要求。现在才发现,我只是从来没有吃过好的。

吃过糖的小孩儿,就总想着再要一块。我没有吃过糖,也就不配有渴求的欲望。

欲望是可怕的。这么说来,我确实很幸福。

正胡思乱想,不经意间车喇叭声已经滴滴响成了一片。我回过神儿,红绿灯已经变红了,而我还停在路中央。

我赶紧向前跑去,一辆汽车跟我几乎同时发动,酷炫的车头差点儿撞到我身上。磨牙的刹车声响起,那个车主探出头来冲我骂道:“有病吗?都红灯了你跑什么跑?”

我吓得魂都要出窍了。

那个车主长得不要太凶神恶煞。

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,一道好听的天籁之音从天而降:“哎,你这人怎么说话呢?这个小朋友才多大呀?差点儿撞了人的人是你唉,过十字路口就不能慢一点吗?真是的!”

刚刚还感激涕零的我跟那车主一起愣住了,这个姐姐怎么颠倒黑白?

这个替我说话的姐姐,正是站在路边对着手机讲话的那个女的。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,车辆这么多,她一点儿也不怕,往我身边一站,比我都高半头。

我想解释一下,毕竟是我的不对,不能冤枉了人。但我刚开了个小头,就听着她以更大的声音吼了一句:“大家来评评理呀!”

周围全是车,哪来的人?

我仔细一看,她好像是在对着她的手机说话。

说这些屏幕上飘满了大心红花,眼花缭乱,隐隐约约能露出一个脸来。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字,在屏幕上四处乱飘着。

“无良司机!还好姐姐有正义感!”

“这个弟弟好俊!竟然差点把这么可爱的弟弟撞死,真是该死!”

这下我是真搞不懂了。

“姐姐,我不是……”

“哎!你看看人家都吓坏了,小弟弟,不是城里人吧?”

“不是,但……”

“你别怕!这个年头没人敢欺负弱小,让姐姐帮你曝光他!”

“……?”

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愣是没找到机会插上一句嘴。

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我爸忽悠我学习的时候。几十篇鸡汤一齐下肚,只把我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那个车主回过神儿来,面色发红,更像钟馗了:“我听你妈的放屁!”

他下车冲我们走来,伸出手就要推那个姐姐。

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,我下意识的挡在了她面前。

然后我就被推倒了。

然后我就被一辆飞奔过来的车撞了。

倒在地上那一刻,我觉得也没有那么很疼,就比爸爸的竹竿炒肉多疼那么一点点而已。脑袋嗡嗡的,但还能闻到路边那家小吃摊上传来的铁板鱿鱼的味儿。

最后一个念头是,果然不能贪吃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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